第4章_鞭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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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

  腊八的眼泪忍不住叭嗒叭嗒地落进水里。冯成英叹了一声也去洗她的东西。再说冯车户从河滩回来套了马车,将曹掌柜送到了香水园里,见尹大爷等一些掌柜们都在一处会事,按例恐怕要到后晌才散,冯车户便吆了马车回大车店放槽,让天保上料服侍,自家赶紧回家准备取馍馍取家什去买酿皮,再送到河滩里去消受。他走进尹家大门拐过照壁西边,见余婶子在她的房门口端了个木盆躬腰撩水洒地,头顶上湿漉漉地盘着头发,大襟夹袄的肩纽衣片耷拉着,随着撩水一扇一扇地晃动着。当余婶子把最后的水泼洒出去的当儿,露出她右半个乳房,在阳光下白晃晃地闪了两下。这冯车户不知不觉就敛了脚步,两眼在余婶子头上胸上扫上扫下,从来没见过这个娘们这般水灵模样,肉皮竟是这般的白净,一些湿发散乱地贴在脖颈上显出一般野性的狡美。

  他正在发痴的当口,只听一声短促的“吓死了!”便见余婶子的木盆扑通一声掉在地上。余婶子急忙去拾木盆,冯车户又从领口里看到了她的胸。余婶子直起身揽起垂下来的湿头发,又下意识地赶紧拽起肩角衣纽扣着,怪道:“像个鬼一样,也不出个声气,吓死了哎!”冯车户急忙向狭道走过去,边说道:“我也是将将走到这儿,你洗头着吗?”

  冯车户若无其事地走进自家西房。他表面上若无其事,实际上也被余婶子吓了一跳,私下又为窥了女人的东西害矂,心里又压不住才冒出来的情愫。他从厨房里顺手捞了一只大碗回房,从米柜上拿起一只簠篮,到门背后从通笼里抓出几个杂面油花,急惶惶地走出来。在狭道里见余婶子的房门半开着,他想还是进去赔个不是才对。他伸手推开门,只见余婶子坐在炕沿上,正在往前扑着身子梳头发,他在昏暗的房子里又看见了余婶子白花花的脖颈。他把大碗和簠篮往余婶子的炕头上一放,回手掩上门,呆呆地看着余婶子。余婶子觉得有人进来,拨开脸前的长发,见是冯车户,又望了一眼炕头上的油花,莫名其妙地望着傻呆在背光里的冯车户。

  冯车户看这时的余婶子是最摄人心魄的了。他觉得脑门子胀得厉害,脸皮似乎在发麻,完全忘了自己是谁,木然地走过去,把手放在她的肩纽上,她没反应;他用两手拨开她的领口捋下她的双肩,她还是没有反应;他猛地一下把她向后按下去,顺手抽开了她的腰带结,扑下身子压上去,就呼味呼味地喘着粗气要行动。偏在这紧要当口,就听前院里一人大喊:“上房里有人啵?”吓得冯车户急忙起身窜到门后侧耳细听,两腿直打哆嗦,两手迅即挽起裤腰。这时就听孝萱答道:“是韩家爸吗?我爹爹香水园里去了,我姆妈转亲戚去了,我奶奶有哩,你进来。”又听那韩家爸说:“老太太有的话也成哩,我来拜个节。”听着客人进了上房,冯车户拉开门转身走出去,忽又旋身转进来,拿起他的大碗和簠篮,躲神一样地出了大门。这余婶子还在炕上躺着死了一般,这一会会儿发生的事情,在她脑子里来不及反应,恐惧、紧张、莫明其妙、糊里糊涂。正在潜懂间,又听孝暄叫道:“余婶子,看茶来。”余婶子这才醒过神来,张皇失措地吼应了一声“啊!”

  冯车户买了酿皮再到车马店里叫了天保,高一脚低一脚地下了河滩,把酿皮和油花放在一块石头上,问王氏洗罢了没。王氏阴声冷气地说洗罢了,拧不动,泡着哩。冯车户就说那你们先吃,我跟天保俩人拧。说完便和天保一人一头从单薄些的织物拧起来。厚一些的东西先是两个人拧一阵儿,再由冯车户夹在腋下一截一截地拧干,让天保找宽展地方了晒。拧完了自家的,冯车户一看娘们,又说:“你们吃呗,别等我们。”

  马成英掩口一笑说:“吃,拿啥吃?手抓吗?”

  冯车户看一眼王氏,王氏拧过脸面斜了他一眼,从牙缝里说:“惶惶失失地干啥着嘛!”

  冯车户一看情知不妙,忙叫天保去树林里折了几根树枝儿,剥去绿皮,凑了三双筷子,自己又去拧冯成英洗的东西。

  冯成英招呼腊八过来吃酿皮儿。腊八把头埋在膝盖里,只侧脸看了一眼,没动弹。王氏来了气,冷不丁地吼道:“吃来桫!死丫头,你不吃了把龙儿抱过来,还要我央及你吃吗?”

  冯成英忙劝说嫂子别生气了,丫头吓坏哩。说着掰了一片油花,搛了两根酿皮儿放在上面,拿过去给腊八。腊八接了,也不吃,低头啜泣。冯成英便领了龙儿过来吃。冯车户见状,不知这个别扭局面的缘故,又被余婶子搅来搅去地不安宁,等晾晒完了洗的东西穿上鞋,过去哄腊八往一处儿来。腊八往后扯着身子被干爹领过来,天保也被冯成英招呼过来,圈坐了一处儿说话,吃东西。见腊八时不时地抽泣一声,冯车户好言劝慰,又打趣地说:“把我的这个孽障姑娘你们惹啥着吗?好好吃上些,把龙儿领上了耍去,一会儿就忘掉了,啊?”王氏又斜了冯车户一眼,拧过下巴望着远处不搭话。

  冯成英想把话头转过来,就说:“哥哥的酿皮儿醋少了,不酸哪,也没拿上些喝的,噎死了。”

  冯车户说:“等明早儿我再买上一碗酿皮儿,多多地调给些醋,把你酸死,也不用喝开水了。”

  腊八一听扑哧一笑,飞眼望了一下王氏,王氏甩出一句:“松丫头,连鼻涕收拾不住。”原来腊八忍不住一笑出了个鼻泡儿,被王氏一说,又羞又委屈,又把头埋在了膝盖里。冯成英又来打岔圆场,说:“哥哥不拿筷子,这个棍棍涩叽叽的,你说是个啥味道?”冯车户也打趣道:“吃的柳芽筷子还弹嫌,嘴里涩了不打紧,心里不涩就成了。”

  王氏一听满脸阴下来,把树枝筷子一摔:“你说谁?谁心里涩了?把你这个闯祸的妖精还说不成了?娘娘,你吃,我看晒的东西去。”说着起身一颠一颠地走去。

  冯车户到此也吃不住窘境,见天保眼眶里闪着泪花,就委屈地嚷道:“你们这是弄的啥事情嘛!河滩里的妖风把你们打了嘛……”

  冯成英急忙阻拦:“没事情哪,哥哥,再别喊了,腊八把龙儿没看好,嫂子心里不高兴呗,再别说了。”

  冯车户说:“把这么个事情哪,活像犯了天条了。天保,你等着帮娘娘们把东西背回去,我先套车接掌柜的去。”他瞪了腊八一眼,起身朝着王氏大声说:“阿奶,我先去,你们等晒干了再收拾上了回家。”王氏没答理,冯车户悻悻而去。

  天擦黑的时候,冯车户回到尹家大院,见孝文从上房里出来,便欠身问安:大哥回来过端午来了吗?你在学校里好着吧?孝文答道:好着哩,冯师傅才回来吗?现时外出要小心些,外头不安稳哪。冯车户说:多谢大哥,我小心着哩。走过狭道,冯车户不由地往余婶子房里窥了一眼,见余婶子在窗子背后躲过他的眼光低头站着,显出手脚无措的样子,他觉得不便答理,只好埋着头径自回家。

  王氏已经上炕半睡,见老头子回来,便想问不想问地问道:啥事回来这么迟了,我还当是你气跑了,不来了。饭吃了没?冯车户答道:跟车马店里的伙计们一处吃了。我往哪里跑哩,明早儿要去大通城关里送货,恐怕得三四天,多准备了些时辰呗。见龙儿已经睡着,冯车户也解衣上炕早歇,又向那头屋里叮嘱说:天保,早些睡,明早儿早早起来哩。天保在那头应了一声。

  夜色爬上了窗户,渐渐地窗户纸全黑了,屋里也渐渐地模糊起来,又渐渐地什么也看不见了。冯车户躺在炕上,心里被余婶子和自己弄的荒唐事搅得不得安宁。白天突如其来的那一幕,在他脑海里像皮影戏一样反反复复地跳过来又翻过去。惊恐、自责、后怕,轮审拷打着他这个实诚人的良心。在纷乱的思绪中,他开始整理他闯的这个祸:我是无意间看见她洗头的样子,本来也平常;要是不去给她赔不是,也就没有后头的荒唐事;奇怪的是她为啥也不反对,也不声张,也不追究;怕是她作为女人家也要顾自家的名声。这个事情就这么过去的话那真是千好万好。不过这个女人猛乍乍地也确实招惹人,平时只把她当了个下人,没有仔细看过,身子比起老婆招人得多了,白皮嫩肉地没见过,惹眼得很,唉,也是个没家没口的孽障人哪……

  “长口儿短气地,半夜过了还不睡着,谁个妖精迷住了吗?”

  王氏冷不丁地送过来这一句,让冯车户吃了一惊,脑子里的那些走马灯一下子全灭了,莫非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勾当?又不像,要遮过去。他满肚子愁肠地说事情多哎,唉,想着想里着就没瞌睡了,你也没睡着么?你思谋啥着哩?王氏没好气地说你说思谋啥着哩?领上来的这一种野丫头,迟早闯祸哩,打脸板板,你就等着吧,有你睡不着的时候哩。冯车户一听王氏还是生河滩里的气,就劝道:唉,没事情吧,把娃娃没看好,也没伤着啥,也没碰坏,骂她一顿就成了,再别气了,睡吧。

  王氏哼了一鼻孔说,没事情?哪里是把娃娃没看好,人家跟闲打浪男人们唱“少年”着哩,丑么不丑,山里的野人吗?冯车户才听说这档子事儿,觉得真没想到,但这会儿想遮掩过去,便劝道:唉,原本就是山里跑出来的,山里人唱“少年”随便得很。我每次出去时,一路上时不时地就听见着哩,多半儿是解心荒的。尕丫头们知道个啥哩,跟上着耍热闹呗,真知道的话还不害羞吗?以后了我管住些,不妨。

  王氏说:“哼!再不管,迟早跟野男人睡到一炕上哩。”冯车户说:“也别说得太玄了,她睡男人还早哩。我俩先睡一个再说。”说着就挪过去伸手要抚弄王氏。因他前里思谋余婶子时自己的家伙已起动了几回,想借机发泄掉。

  王氏冷冰冰地转过身去说:“一样的老没皮脸,把我整死了你消停睡谁了睡去!”

  冯车户一听这话,也就心疲力溃地罢了,抱怨道:“你这个婆娘,一辈子就这么个劲道。”

  端午节过后两三天,一连都是好天气,一天比一天热起来。正好孝文也来家里,尹家就想着去河滩里洗些衣被炕帏子门帘之类,顺便在河滩里耍一天。收拾东西、准备吃喝用了大半晌时间,临到招呼着要走时,却见孝武挺着个脖梗进了院子径直到了上房里。他见了爹妈也不搭话,一屁股坐进堂屋椅子里,

  端着一脸的委屈。

  “猛乍乍地,你咋跑回来了?看起来章法大得很哪!出了啥大事情了?”尹大爷没好气地问。

  孝武像怕挨打一样缩一下脖梗,吊着委屈的哭腔说:脖子里出了个疙瘩,不小心挤烂了,越来越疼。庄子里的闲手们这个捏、那个挤,婆娘们用木梳烫,阿爷们拔膏药,越整越厉害,疼得睡不成,吃不住了!要不是的话,我才不来哩!说着又滚下来了几滴眼泪。

  尹大爷老两口子闻言半信半疑。尹大奶扒开孝武的领口一看,果见脖子左侧头发茬里一大块肿了,中间一坨发红,中心一眼里有脓水,她用手轻轻一按,孝武“哎哟”一声怪叫:“别动哪!别动!”

  尹大爷仔细看了说:“是个疖子,毒性巳经大了。这个东西动不得,脏手越动越肿哩,这些乡里人弄不清哪。我赶紧领到城里王先生家看走吧?你先吃上点吃的。”

  孝武不耐烦地说:“不吃不吃,赶紧看走哎!”

  当下尹大爷吩咐家人:由他领孝武去看病,家人带上洗的吃的喝的到河崖浪的树林子里,他们看完病也过去,让后院西房的王氏看顾着前院。

  走下河滩,径由余婶子引着到了林子里,腊八才见是前天唱歌儿闯了祸的地方。腊八一来怕碰上能认出她的人,二来在这个孝武少爷跟前不敢照面,因此上胡思乱想地尽走神儿,惹得余婶子由不得歪唪了几声。她们把洗的东西一股脑泡进林子间的清水沟里,用石头坝住,便张罗着洗菜蔬。孝文感觉到今天的腊八情绪不对劲儿,从家里到这儿,没曾跟他打过一个照面,可也不想问她一个究竟。他利用一个用过的土灶安上一口小锅,点火温上水,又去挂布伟子,接着又安排好地席。过了一会儿,尹大奶、老太太、孝萱三人也慢腾腾地挪过来,放下东西坐地歇息。

  这佘婶子见孝萱过来,总觉得孝萱多少察觉了她和冯车户前两天的那档子事儿,心里有些不自在。她把一把铜壶擦得铮亮,问孝文锅里的水开了没?开了就先装到火壶里。

  孝文说锅里的温水先洗碗盏,你把火壶里装上水,我点着慢慢烧,还早哩。

  余婶子便拿了个水罐子舀了水往火壶里装,就听见孝萱叫道:“哎,哎!你往哪里倒水者!”

  孝文听了一看也说:“余婶子,怕没有,只要你水多,我就不信装不满的。”

  余婶子一看,自己把水倒进了火筒里,又从下面的灶口里淌出来。大家一看哄然大笑,余婶子又窘又笑地自责起来。尹大奶对尹老太太说:“奶奶,我们先河沿上转一圈吧?喝茶还早哩。”老太太说:“成哩。”便仍和孝萱三人往河边挪过去。

  拿的菜蔬不多,无非芫荽、花缨萝卜、洋韭葱、韭菜之类,腊八几下子就洗完了,然后远望着河对岸的高崖头,回想着端午节那天的事,就怕今天有谁认出她来。余婶子归置好其他吃的东西,让孝文准备茶碗酒盅瓜子之类,叫了腊八先去洗东西。要洗的东西虽多,但大都是单片儿的,粗搓大揉了一阵,又挑污重的地方撒些碱面儿细搓一阵,放在清水里摆弄一阵,也就差不多了,然后泡在水里,和腊八开始拧干。拧出一件,余婶子往四下一看,用手往北面河沿边一指,对腊八说你拿去搭到那些剌槐上晒去。

  腊八固执地说:“我不去,你去。”

  余婶子咤道:“哎?你这个丫头,今儿阿么了?你还怪呗?赶紧去吧,小的还使唤老的了!”

  腊八还是不去。孝文说,你俩拧,我去晒,腊八大概够不着,还怕剌扎哩。说着做了个鬼脸去晒东西。余婶子怨了腊八一眼,腊八悄声说:“我不敢去。”余婶子解了气说:“早说不成吗?其实也没有个啥不敢去的。”

  尹老太太们转了好一阵儿才回来了,坐下喝茶。老太太说转一圈儿爽快是爽快,就是走不动,把人走了一身汗哪。腊八说老太太的脚太尕了……没说完时只见被尹大奶白了一眼,腊八只好敛口。

  孝萱说奶奶的脚是真保真的三寸金莲哪。孝文说这就是裹脚陋习对妇女的残害,再叫你们裹!尹老太太说先别说我的脚,先给点馍馍,我先压个饿气儿。这爷儿俩看病看得时间长呗,还没来?尹大奶说我们都先吃点馍馍,再等一阵儿,先喧着。

  尹老太太叫了一声腊八丫头,说:“你的姑父有音信没?”

  腊八不解何意,望着老太太。尹大奶说:“就是你的干娘娘的男人有啥消息么没有?”腊八压根不知就里,茫然地摇摇头说:“我不知道。”

  老太太又说走了有些年辰了,五六年有了吧?尹大奶说没有,也就三四年。老太太又说打共党的那一年走掉的吧?尹大奶说不是啊,是曰本投降的那年派夫儿劳军去了,再没音信了。老太太又道:唉,这一家子,谁家都没有个全家全口的。冯娘娘有婚没男人,冯嫂子眼睛哭麻了,养了个儿子吧又不得劲,冯师傅也是上头没老汉哪,再就指望收留下的这两个娃娃得济么不。

  尹大奶说:冯师傅的老汉是跟上保安团长河西打共党的时候死掉了。保安团临走前头团长把丫头许给冯师傅了,那时候冯嫂子的眼睛已经打伤着哩。冯娘娘的男人原先是山陕客娃的伙计,成亲一个月就跟上抗战慰问团的走了,他会写字儿会算账,没回来怕是到了老家再没来也说不定哩,冯娘娘也只好这么干等着,没办法呗。

  孝萱问道:“冯姉子的眼睛是谁打伤的?”

  尹大奶说:“她的老爹呗。”

  孝萱一听奇了,又问:“咋打伤的,为啥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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