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_鞭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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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

  哎哟,吃啥饭哩,一吃就跑肚,扛上两顿饭,就不拉了。哎!这个刘成礼!这么远的……孝文埋怨地说。腊八看着孝文的房间里凌乱的陈设,心里也越发凌乱起来,又问那你没叫个先生看个吗?没吃些药吗?

  孝文嫌腊八不懂事,望了一眼说哪里来的先生哩,再说,一听病了,学生家里的,就不让我帮忙了。

  正说间,进来了一个中年男子,见了腊八先是一怔,接着问道:“这是……”孝文说:这是我们院里的邻居,叫个腊八。又对腊八说:这是何老师,沙沟乡上来的。何老师连连点头给腊八说好,好,你来了个好。

  何老师,你把灯盏点上。孝文说。

  何老师说等会吧,尹校长,天还亮着些呗。

  点上吧,孝文说你把她领到厨房里,做些饭,你们吃。另外,你去寻个人家,把她今晚安顿下。

  何老师点着了灯盏,孝文看着腊八问,你身上,阿么这么些泥啊?活像个泥猴儿。腊八羞愧地说掉进河里了,尽是泥糊糊。

  腊八被何老师引进一间棍棍棒棒麦草搭起来的厨房里,有一个黄泥锅台,一块落满了黄土的案板,两三个瓦盆,案板上乱七八糟地放着些东西,地上堆着烧柴麦草,门口地上放着几棵蔫了的白菜,几个大白萝卜。

  何老师愧歉地笑了笑,转身要走。腊八唤住何老师,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个锅盔,住案板上猛吹了几口气,一刀把锅盔切成两半个,又一刀切下一块,递给何老师。何老师十分感激地接过锅盔,小心地冲腊八举了两举,美美地咬了一口,转身出门去了。腊八见案板上的纸包里有干姜皮,她抓起一把扔到锅里,添上水,点火烧起来。起身又从地上抓起一个萝卜,连泥巴也没洗,乱切了几坨,又剁了几刀,用刀铲起扔进锅里。

  吃晚饭时,天已经全黑了。何老师说这个疙瘩汤,阿么这么香啊?我们个家也做着哩,阿么不香?尹孝文说你要吃着香,把我的这一碗也吃掉,我喝了一大碗姜皮萝卜汤,这半天心里潮乎乎的,不想吃,再说也不敢吃,万一跑不及……

  腊八说我饿了一天了,这会儿也吃不下,何老师你放吃,吃饱。

  何老师见他俩都是实情,就说成哩,剩下了不好,只一阵子唏哩呼噜地就把疙瘩汤全吃完了。

  孝文盘腿坐在炕桌旁,看着灯焰向:我的老汉们都好着吧?把我骂着吧?腊八说老汉们尽都好着,就是我想的话,他们还是等你回去哩,放了假,不回家,老汉们肯定胡思谋哩。何老师说等明后天秦老师来了,尹校长你先回去一趟,把老汉们看一趟,再来也成哩。孝文说不成,秦老师来了以后,你赶紧回家,再迟几天你们那里的庄稼就收完了,我是没事情的人,脍八回去带个信儿就安稳了。他说着,两手向后撑住炕,往后挪动着身子,绷直两条腿舒张着筋骨,腊八见他的右脚大拇指钻出了鞋尖,孝文倏地一下把那只脚收回压在了左腿下。腊八今儿一进门就见了他的鞋破了个洞,她已经伤心过了。这会儿没动神色。

  孝文为转出露拇指的窘境,问腊八道:哎,你咋寻着我们的学校了?腊八抠着衣襟上的泥疤疤说:一个赶驴车的老汉,见河里的水太大,没过去,原回来了,把我送到庄子口上了,我打问了一下,一个老奶奶把我领过来了。

  “西房里的阎处长,给你说了啥了么没?”

  腊八低下头,抚弄着衣角不知该如何回答,她像猛然想起什么般地起身,收拾起炕桌上的碗筷端出去,来到厨房,打开自己的小包袱,取出天保的那一封信,回到孝文跟前,把信双手郑重地交给孝文,说:“你念个。”

  孝文接过信,迟疑地看着腊八,又凑到灯下看着信封说:“噢,天保来的信吧?还是你的张姑父来的?”

  “你念。”腊八说。

  孝文抽出信瓤子先看了一遍,没吭声,脸上沉重起来,抬脸看了一眼何老师,见他已经歪在被摞上睡着了,孝文体贴地叹道:唉,乏坏了。转脸又问腊八这个信是谁先拆开的?腊八说干爹说是车马店里的曹掌柜拆开念了。

  “说的啥?”孝文问。腊八说,说是叫我好好侍候干爹干妈,天保那面啥都平安。就这么个吧?“还有谁念了这个信了?”孝文又问。腊八低头说再我还叫谁念哩,淮也不合适。孝文把信扔到腊八面前说:“天保叫你跟龙儿断绝关系,解除婚姻,嫁给常世义,叫你找当地政府,赶紧办掉。”

  腊八把脸往前一凑,没听懂般地傻看着孝文。孝文抬起眼皮斜了腊八一眼,心里冒出一句话来一这个死丫头,长得实话好看。

  第二天早起,腊八由借宿的临时房东老妈妈领着回到学校,却见房里没人,她纳闷着到厨房里点火做饭,等着两个老师回来。

  何老师担了一担水进来,转身出去见尹孝文从厕所里出来。何老师问可拉肚子了么?尹孝文用手掌遮着嘴巴,凑在何老师耳畔说昨晚夕半夜里拉了一次,没多少东西,今早起憋得吃不住,活像要猛拉一些哩,结果是放了一阵儿屁啊,没拉。两人窃笑了一阵,何老师说这就是好了,你的这个腊八的萝卜汤还厉害呗,我们阿么没想到。孝文说她知道个屁,瞎猫儿碰上死老鼠了吧。

  回到房里,孝文说:“腊八,你肯定是私跑出来的,我们这几天忙得很,你今儿就回去。我现在就写一封信,你带回去,悄悄交给刘成礼……”

  “我不回!”腊八倔强地指点着房里的东西说,“你看你们过的这个日子,哪里像个老师,我收拾几天了再走哩!”

  孝文厉声说道:“你现在就喝茶吃馍馍,吃饱了就走!今儿不走不成!”

  “那我看着你吃饱了,我再走。”腊八缓了些口气说。

  孝文咬着牙扯着腮帮子坐到炕桌边,端起茶缸猛喝了一口,拿起腊八切好的锅盔大咬了一口,连嚼带说:“这会儿,我还真的饿了!”腊八伸手拽下孝文的那只破了尖的鞋,坐到门槛上,从怀里抽出针线荷包儿,又拿出一块巴掌大的黑布头,折成几层,比按着给孝文补起鞋洞来,神气上却像是守着孝文吃馍馍。

  何老师问腊八,你来的时候就知道尹校长的鞋烂了吗?连补丁拿上了吗?腊八说没啊,咋晚夕跟那一家要上的。何老师“噢”了一声,拿起两块锅盔说尹校长,我先做活去,你还是再缓一天。说着就出了门。

  孝文连吃了三块锅盔,打了一个饱嗝,拿过一个本子,写起信来。信很快就写完了,他把信折叠好,交给腊八说:“拿上快走,把剩下的这些馍馍带上路上吃去。”

  腊八接过信,贴身装好,又把鞋扔给孝文,捡起门口的笤帚在门框上拍了几下,举着笤帚上了孝文的炕,挪被子拉炕桌地打扫起炕铺来。孝文没料到腊八撒起野来,看情势一时阻止不了,就端起锅盔躲到院子里去了。他站在门口想了想,朝房里喊道:“你扫完了就走!”说完从廊柱上摘下一根牛毛绳子,提着绳子出门干活去了。

  腊八从炕上扫到地上再扫出门口,把东西都归顺好,又爬上炕去,扯开孝文的被窝,抖开看了被褥,不太脏。她又抓起孝文的脏衣服下炕,回头看了看孝文的枕头,又爬上炕拿起枕头,却见枕头是用半截毛口袋装了麦草缝成的,外面像半截裤腿一样包着黄布的枕头套,上面油黑发亮。当她扯下枕头套时,

  带出了一件用纸包着的东西,打开纸包拿起一看是她给孝文做的那一双绣花的袜子。

  这双袜子,崭新如初。

  腊八定定地呆看着这双袜子,良久,突然用袜子捂住脸面,爬到枕头上“桂——”的一声,失声痛哭起来,这时候,腊八的心里空洞得什么都没有,毫无顾忌地放声痛哭。

  孝文背了一趟捆子,累得眼前只冒金花,又惦记着腊八走了没走,就拐进学校来看。进了校门,见腊八傻愣愣地坐在门槛上,一副心酸委屈的样子。孝文跺了一下脚说:“你咋还没走啊?”

  腊八等孝文走过来时,慢慢起身,面无表情地盯着孝文仔仔细细地看着,看着。

  孝文被看得莫名其妙:“你,阿么了?”

  腊八的鼻孔使劲歙动着,眼泪溢出了眼眶,像两绺瀑布一样泻到了下巴,极力撇着发抖的嘴巴,“呜呜”地哭起来。

  孝文往后一仰身子,瞪眼伸手一指:“哎,这个死丫头,阿么,可哭开了!”

  腊八伸出两手,死死地攥住孝文的两只胳膊使劲推拉着,嚎道:“你为啥?你为啥?你为啥呀”

  她把蒙头转向的孝文拽进房里,从炕头上拿起袜子,双手举到孝文的眼目前,连连抖着袜子哭问:“你为啥?你为啥?你为啥呀一一”

  孝文一见是袜子,心里生起一股直冲脑门的懊丧,低头别过脸去。

  腊八把她做的绣花袜子高高地举起来,狠狠地拍到炕头上,又用双手攥住孝文的两只胳膊摇搡着哭诉道:“这个世上,哪个男人的跟前没有个女人哪!你一个堂堂男子汉,过的这是啥日子啊!你每天晚上,枕着一双袜子睡觉,你就这么点本事吗?你的心,不是肉啊!你为哙?你为啥?你说啊!你为啥?呃一呃呃”

  孝文推开腊八,满脸泪水地转身几步跨出门槛,却又极伤感地软靠在门框上,收回踏出去的那只脚,踩到了门槛上,迅速抹了一把脸面,一手扶肘,一手的虎口卡住额头暗自悲伤起来。

  腊八从悲愤中清醒过来,到门口扶住孝文,口气坚决地说:“孝文哥哥,这几天你再别做活去了,好好缓着!”孝文双手使劲地捂着脸连连点头。

  她走到厨房里,拿起两片锅盔,用她的绿头巾胡乱裹住,对孝文说:“我现在就回去。”说完急步走出校门。

  孝文滑落到门槛上坐着,听腊八说走只当应该,猛丁间又觉着不对劲,抬头一看已不见人了。他冲起来喊道:“你等着,等秦老师来了把你送出去!”

  他奔到校门外一看,腊八早没了人影儿。“腊八——”他大喊了一声,一屁股坐到了地上。

  冯车户进了家门,见腊八站在堂屋地上,叫了一声“干爹”。

  冯车户忽地气道:“我把你这个死丫头,你跑到哪里去了,三四天价不见面,也不给人说一声,浑身土浪瓦石的,哪个山里滚去了?你狗胆包天,我把你一腊八背过手从米柜上拿下马鞭子,双手递给干爹,冯车户一把夺在手里,不停地捋着他的马鞭子,马鞭子生出光亮来。冯车户气呼呼地喊叫道:“你哪里去了?你说!”

  龙儿要去夺鞭子,却被腊八拽回身边挽住脖子不让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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