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就寝_皇后难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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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就寝

  白侯夫人忙出去迎接,宫里来的是个脸生的公公,不是在皇上身边时常伺候的那几位,但这都不打紧,白侯夫人杨氏看到抬进来的那些个赏赐时,注意力就全在这些上头了。

  叫人备了茶备了酒,将人带去偏厅内休息,等将这些人送出府去已是半个多时辰之后的事了,杨氏回到前厅,看着这三口箱子,金银首饰加绫罗绸缎,想着那位公公说的话,乐的合不拢嘴。

  下午时等白侯爷回来,杨氏便向他说了这件事。

  可白侯爷听下来,从头到尾都皱着眉头。

  皇上这赏赐来的微妙,赏他忠心耿耿,赏他为国为民,还赏白贵妃贤良淑德。

  “就说了这些?”白侯爷没看那几口箱子,脸色越发沉凝。

  杨氏点点头,见白侯爷脸色这般,笑意收敛了些:“老爷,可有什么不对?”

  沉默了会儿,白侯爷吩咐:“你明早去一趟避暑山庄,求见贵妃娘娘。”

  去避暑山庄?过几日就是宴会了,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啊,杨氏还欲发问,白侯爷已经沉着脸跨出了前厅朝外走去,杨氏扭头看那几口箱子,又看白侯爷的背影:“这……”

  白侯爷并未出府,因为白显瑜回来了,父子俩这脸色一对上,没说什么,默契的去了书房。

  关上门后白显瑜才开口:“父亲,大哥在刑部。”

  白侯爷去了避暑山庄后,已经有所预料,昨天一早屋子里就没人了,也打听不到去处,刑部是在令湖那儿抓的人:“他偷进避暑山庄去了?”

  彼时白侯爷问的时候,还没把事情想的太严重,即便是偷偷进了避暑山庄,也没酿出什么事来,到时寻个理由,也不会罚的太重。

  “刑部上下守口如瓶,儿子使了不少银子才打听到了一些眉目,前天夜半时就有人在码头边上看到大哥,四更天时去了令湖,看样子是偷上了回避暑山庄的船,冒充管房内公公的身份混进了山庄,今早刑部的马车将抓获的几个人押送回城,其中就有大哥,据招供,是大哥指使他们在药膳房中动了手脚。”

  话音未落,咣的一声,白侯爷狠狠拍了下桌子,原本还沉敛着的神色,登时暴怒。

  在皇上的汤药中动手脚!

  “混账东西!”书房里偏昏暗,衬的白侯爷那张脸阴沉沉的,竖着身子,唯有了解他的人是知道,他这会儿怒意滔天。

  但也只是怒意滔天,没有惧怕。

  白显诚微垂下头:“父亲,为今之计还是尽快把大哥从刑部带回来。”

  书房内沉默了一阵,白侯爷已恢复神色:“可知下的是什么药。”早朝时皇上精神很好,显然是没有受此影响。

  “未曾查明。”

  儿子在山庄内被擒,皇上却还派人往白家送赏赐,这其中的意味,纵使是白侯爷在官场内混迹多年,也没能全然揣摩明白,但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想办法见儿子一面。

  白侯爷正欲安排人去刑部疏时,白侯府外来人,正是刑部的,请他去刑部走一趟。

  …………

  此时天色微暗,半点风没有,天上乌云密布似是要下雨,白天晒烫的地面还冒着热气,搅的人越加心浮气躁。

  刑部尚书常大人就在衙里,郭大人也在,见白侯爷来了,即刻叫人上茶,这对付的态度倒是客气。

  未等白侯爷开口,常大人先道:“一早就该和侯爷您说的,不过刑部这儿都忙的抽不开身,眼下才空了些,正好也有些事想向侯爷讨教,便就劳烦您到这儿来走一趟。”

  白侯爷瞥了他一眼,常德奎这人,十句话里只能听三句,所谓抽不开身不过是为了率先一步将事情查明,免得受白家阻挠。

  心知肚明的,白侯爷不多提,直奔主题:“你们将我儿抓起来了。”

  常大人的脸色一下凝重了几分,往他身后的白显瑜身上看了眼,随即沉声:“侯爷请跟我来。”

  这态度又叫人二章摸不着头脑了,白侯爷沉得住气,管他装什么样,茶也没喝,带着次子直接跟常大人去了衙门后面,过了道长廊后就是大牢。

  一路无话,直到进大牢之前,常大人在白侯爷耳边低声说了句:“侯爷,您可知道大公子犯了什么事。”

  故作玄虚,白侯爷冷冷道了句:“本侯也想知道。”

  常大人像是没听着他那口气似的,叹了声:“他在皇上的汤药里放了春散,还指使人在主殿外守着,意图将皇上带去西殿的贵妃娘娘那儿。”

  走在后面的白显瑜并未听见常大人和父亲在说什么,只看到父亲的脸色,一下变了。

  若说到刑部时白侯爷的情绪尚还算稳,常大人说完这话后,白侯爷那脸色,犹如是遭了一记重闷,措手不及。

  这时已经走进去了,大牢内门口挂着两盏灯,里面昏暗的很,每隔几步都有人守着,越往里走,传来的声音就越加奇怪,前头还有人喊冤,中间沉闷了一段后,里面传来的是疯癫的哭笑声,还有人朝门栏这儿趴过来,不知关了多久,浑身泛着臭味,瘦削的脸上,一双眼睛尤为凸显。

  守在一旁的狱卒将他打了回去,白侯爷瞥见他破烂衣服下挂着的古旧锦袋,收回了视线,再走几步,就是关押白显诚的地方。

  常大人很是“识相”,命人开锁,放了白侯爷和白家二少爷进去。

  白显诚冲上来想说什么,被什么牵制住了,没能上前:“爹!”

  白侯爷看到那条锁在儿子脚上,与墙壁相连的链条,脸色很难看。

  牢房内有两种链条,一种是锁着双腿,间隔不大,就是为了以防逃跑,还有一种就是如此,大都是用来锁发疯难管束的犯人,这一类的关在牢里,都不当人瞧,他白侯的儿子遭此待遇,不是在打他的脸么。

  常大人这人没别的擅长,在刑部多年,就喜欢把事儿给讲清楚,见白侯爷有看那链条,便解释了下:“他在管房里打伤了好几个宫人,大牢这里进出送饭的都没他这么好的身手,未免再伤人添罪行,只能先锁着。”

  白侯爷如今也没心思计较这些,走到白显诚面前。

  “爹,我没有在皇上的汤药中动手脚,真的不是我,爹您要相信我……”

  “啪”一巴掌,几乎是用了十二分的力,白显诚一下被剐倒在了地上,整个人都有些打懵了,白侯爷抬手又是一巴掌,都是下着死手的:“混账东西!”

  “爹!”白显诚捂着脸抬起头瞪着他,难以置信。

  “你还不知错!”白侯爷向一旁看去,走到门口直接拿过了狱卒手中的棍子,朝白显诚身上砸去。

  白侯爷以前是当过兵打过仗的,这一记记下去全是实打实,刑部那么多审问犯人的手段,常大人怎么会看不出这力道的深浅,十来下打完白显诚的声音就弱了许多,再多打几下,怕是要出人命。

  常大人和郭大人对看了眼,郭大人要上前,常大人却是微晃了下手示意他不用动,就这么看着,他还就不信了白侯爷会真舍得将这个嫡长子给打死。

  白显瑜却是上前阻拦了,阻拦时还被白侯爷误伤了两下,险些将手臂打断,他这一声闷哼才将白侯爷阻止。

  白显诚靠在木栏上,喘着气,浑身上下都疼,躲在那儿,哪里还有半点气势劲。

  打完之后,白侯爷才问常大人:“下药一事,常大人可已查明。”

  “一年前香柳弄中发生过一件命案,一个花娘猝死在了床上,验尸结果是用春散过度,过于兴奋了,当时这花娘伺候的就是白大公子,白侯爷应该有所耳闻,这春散也是白大公子所喂。”常大人顿了顿,“这药,白公子那儿应该还有许多,是从市鹤桥那儿的药铺中专门配制而来的,白侯爷您也知晓,这春散也有不同,白公子好这一口,为求效果,所用的也是独一份,经由太医查验,下在皇上汤药内的春散,和白公子身上搜出来的,是一模一样。”

  前半句说的时候还有的狡辩,就算是一样的春散,又不是独家秘方,难道就没可能是遭人陷害,可后半句一出来,白侯爷那话便说不出口了,看向儿子,死德性,走哪里都不忘带上这种下作的东西,现在让人拿了做把柄!

  白侯爷深吸了一口气:“常大人,可否容我与我儿单独说会儿话。”

  常大人点点头,十分爽快的带着郭大人出去了,两个人还直接走出了牢房到外头,郭大人有些不解:“大人,这案子是板上钉钉,皇上要如何判?”

  常大人望了眼高墙外的天,适才要下雨的征兆,这会儿又没声没息了:“你都说了是板上钉钉,该怎么判就怎么判。”

  私闯内宫,呆了一天一夜,以他朝廷官员的身份,必定是要卸任惩治,至于给皇上下药,即便是没有害成,死罪也难逃。

  “但这白家……”

  “郭正你可知,皇上今日还派人抬了不少赏赐去白家。”常大人扭头道了这么一句,郭大人点了点头,他知道是没错,但却不知皇上走这一步棋是为何意。

  常大人拍了拍他肩膀:“你可知那白家先祖是个什么人物,是个无赖,娶了三房妻子,凭这助力步步高升上去,又连生了数个儿子,娶了儿媳妇回来,一群子孙,热闹的很。到了白侯爷祖父那一辈,冀州街上,但凡是能说的上来的,都能和白家牵扯点关系,到白侯爷父亲那一辈,兄弟数人,从冀州到阜阳城,你当今日的白侯府是那般容易坐下来的?”

  如今这朝中,说的上来的,哪家又是简单的,那沈家,卫家,还有致了仕的傅阁老,齐家,皇上之所以当初继位时孤立无援,是因为他不像以前二皇子那样有个卫家这个母族,也不像如今的齐王,背后还有张家。

  这也是白家因此嚣张的缘由,皇上要是将白家打压的太死,与白家牵连甚深的都会跳起来,但又换句话说,要是能将白家拔起来,皇上这威就彻底立下了。

  郭大人心中一想:“照大人这么说,除非是白家犯了通敌叛国这样的罪。”

  “那也不用,你看白侯爷不是生了个好儿子么。”常大人笑的意味深长,转过身走近了牢房,“看看去。”

  牢房内,白显诚跪在地上求道:“父亲,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,我进山庄只为看看妹妹,下药一事我真的不知情,那些指认我的人我都不认识。”

  白侯爷看着这个儿子,旁的不说,这些话,白侯爷是信他的,他既敢做,当着他的面就不会不承认。

  “谁放你出府的。”

  白显诚身子微瑟:“是……是母亲。”

  白侯爷哼了声:“你进山庄的事,还有谁知道?”

  白显诚摇了摇头,只有个小厮跟着他一起出府,之后安排这些事的也都是他的人,弄了身份后混上船也没人跟着,在山庄内起初一直呆在管房,是借机才进了内庄去了西殿,后来直接又回管房,中间都没在别处逗留,他也是留了心眼的,凡事都小心极致,但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。

  “无人知晓,谁会设下这种陷阱来害你。”

  “爹,这不是害我,是害白家。”白显诚恍然,倏地抬起头朝白显瑜看去,语气中有质疑,“二弟应该也应该知道才是。”

  白侯爷看向白显瑜,白显瑜微垂下头:“父亲,儿子确实知道母亲将大哥放出去了,得知大哥出府,我便派人跟随,没多久就被甩下了,儿子原以为,大哥是要去香柳弄……”

  当家主母要放人,他一个庶子怎么管得着,只能派人偷偷跟着,跟到了香柳弄附近跟丢了,就以为是去香柳弄那儿寻开心,一夜未归两夜未归也是寻常事,谁知道会跑去避暑山庄。

  “围场狩猎时你如此敏锐,怎么那时想不到了。”白显诚就是对他起了疑,在父亲面前装乖卖巧,背地里不知道干了些什么。

  白显瑜抬起头,一怔,显然是有些茫然:“大哥去香柳弄,除了花楼还有别的去处?”

  白显诚神情滞在了脸上,冷哼了声。

  “你在这里留几日。”

  听到外头有脚步声,白侯爷从次子身上收回视线,沉声道。

  白显诚脸上一喜,他就知道父亲有办法。

  常大人已经过来了:“白侯爷,时辰差不多了。”

  白侯爷淡淡嗯了声,跟着常大人往外走,快到门口时道:“常大人,明日我会去山庄亲自向皇上解释。”

  常大人没说什么,一路送到他到了刑部门口,正要道别,像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,请白侯爷站到一旁轻声道:“侯爷,是我糊涂,有件最重要的事忘记告诉你,之前查到,领皇上去贵妃娘娘那儿的人,正是在西殿侍奉的宫人。”

  白侯爷目光一凌,常大人尤未察觉:“春散是为何用,你我都清楚。”药是贵妃娘娘的亲哥哥下的,领路的人是西殿的,宫妃牵连进对皇上下药一事,下半辈子不就是在冷宫度日了么。

  常大人说的委婉,还带着几分可惜在里头,就像是在告诉白侯爷,皇上拿你白家没办法,要拿这件事处置你嫡亲的一双儿女,那可是轻而易举的事。

  然没了这双儿女,尤其是这女儿,白侯府顶着这门面,和抽了一半血有什么分别。

  任凭白侯爷的眼神再锐利,常大人始终是笑呵呵的,如何取舍,就看白侯爷自己的了。

  白侯爷没能忍住,一甩袖上了马车,回府的路上,这脸色比进牢房时还要阴沉。

  皇上送的那几箱赏赐,原来是这用意。

  白显瑜偶尔抬起头,不动声色垂下后,右手轻轻转着左手食指上套着的玉扳指,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。

  …………

  快近月圆夜,晴朗时,天空中垂挂着这一轮皎月,越来越明亮。

  避暑山庄内,从东殿的窗外看出去,屋檐外正好能瞧见明月,半点星辰不见,全是它的光。

  沈嫣放下白子,抬起头,发现皇上有些心不在焉。

  “皇上,您在想什么?”

  纪凛捏着一枚棋子,指腹不断的摩拭,视线落在她身上,道了句:“夜深了。”

  沈嫣将被围住的黑棋子挑出来:“今日您还赏了西殿。”

  映入纪凛眼底的,就是她泛着桃红的脸,刚才说到白家大少爷下药的事时她也是如此,可能是想问他昨夜到底喝了多少汤药,却又问不出口。

  “我还派人赏了白家。”

  沈嫣怔了下,赏完贵妃赏白家,又将白贵妃软禁起来,这是何意。

  “白家乃‘功臣’。”纪凛话说的隐晦,眼神可不隐晦,沈嫣听明白了,何谓功臣,助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圆房。

  沈嫣捏紧了棋子:“查到了?”

  “嫡庶之争,由着他们自己闹去。”纪凛起身,将这棋盘往旁边一挪,从她手心里将棋子翻出来放到罐内,牵起来,说的十分认真。

  “夜深了,早该歇息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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