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
薛承武听到此问，目光便不由闪躲到了一旁去。
不知是考虑了什么，薛承武深吸了口气，才道：“昨夜山上竹林里有奇怪的哭声，小六毕竟年轻，忍不住好奇，便说要出去看看，后来，我见他久久不回，就去竹林找了找。”
说到此处，薛承武的喉咙吞咽了一下，方才继续道：“我遇到了一场暴雨，山路艰难，无法深入，只能无功而返。”
南宫骛冷冷看他，问：“暴雨？我怎么不知道下过雨？”
昨夜虽响过雷，但月色一直很明亮，根本不曾有什么暴雨。
薛承武道：“要不是我自己亲身经历，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有什么暴雨。此事实在诡异，而我粗人一个，连发生了什么都搞不清楚，更不要说找到解决的办法了。”
薛承武没有告诉南宫骛的是，他回来后立刻就去找了高之演，将这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数告知与他。
高之演为焦小六起了一卦，却告诉薛承武此卦极好，焦小六定会逢凶化吉，接着却一个字也不多说了。
薛承武本也信了，但他等了一夜，第二天仍然是不见焦小六的踪影，这才心道不好。
早在出发的时候，就有许多人曾抱怨焦小六年纪太轻，又喜欢到处乱跑，迟早要惹麻烦。所以这次听闻焦小六不见踪影，大家最初也并不放在心上，直到有人借题发挥，说这可能是南宫骛搞的鬼，他们才不约而同地聚成一团，逼到了南宫骛的门口来。
至于焦小六的安危他们到底有几分在意，倒是真的不好说。
薛承武会转而相信徐不疑，那是因为高之演的纸傀被击落的时候，他就站在施法者的身边。
不管高之演再如何狡辩，他技不如人，已是事实。
高天师帮不了他，他只能求徐不疑。
当然，薛承武就算是再傻，也不会傻到对南宫骛说出全部实情，不然岂不是不打自招，让南宫骛知道那夜用纸傀偷袭他的人就是他们。
薛承武只是说：“徐姑娘早便提醒过我们，是我们想得狭隘了，辜负了她的好意，如今她愿意出手帮我，我当然要相信她。”
到了此时，有徐不疑的警告在前，就算是驿站的房子烧起来，薛承武也不敢再随意离开了。
南宫骛听了薛承武的话，单手转了一圈手中剑，算是活动了一下筋骨。
他斜睨了薛承武一眼，冷笑了一声：“当着我的面，你们还想算计徐不疑？可笑至极。”
南宫骛追了出去。
要知道徐不疑孤身一人，还只带了一把劣剑，若是出现意外，只怕要有危险。
驿站的老役夫正在后院打扫，这一会儿之中，已是见了十来个人陆续往后山去了。
一看又来了个年轻俊俏的后生，好心劝道：“这后山有许多野兽山怪，隔个几年就有人走失，连这一片最老练的猎户都不敢夜里上山。客官容我多嘴劝一句，有再要紧的事情，也应该等天亮了再去。”
南宫骛抬头一看，启明星已经沉了下去，东边出现了微微的亮光。他轻轻一笑，道：“多谢老先生的劝告了，不过，我连鬼神都不怕，更不怕野兽山怪。”
不多久，南宫骛就追上了罗棠等人。
不久前才下过雪，如今雪化了，地上正是泥泞的时候，竹叶落在湿泥上，行人看不清楚，一不小心便要滑个踉跄。
加上山路陡峭，外面虽说已经天光初露，但竹丛之间缝隙狭窄，竹叶又茂密，一丝光也不见，轻功便也不好施展。
众人举着火把，走着走着，便有人喊道：“她不见了！”
南宫骛缀行在后面，听到这声音，神情便是一凛。
他握紧了剑，运起轻功，脚尖点在竹竿上，猛然便一冲而去。前方走着的人没有防备，见他横冲直撞，怒骂：“找死吗！”
南宫骛懒得理会，几步腾挪，绕过这许多人，走到了最前方去。
他没有点火把，前方又是黑洞洞的一片，连路都看不清，更不要说人了。
——徐不疑这人，到底在搞什么鬼！
南宫骛的神情肃然，他深吸一口气，继续往前冲去。
虽说视线受阻，但他感知力极好，凭此得以在竹丛之间快速前进，走出不知多远，背后的火光被他抛下，周围都变成了一片黑寂。
忽地，他听到了什么滴答的声响，一些冰冷的液体滴落在了他的头顶上。
他仰头一看，只看到一片黑洞洞的东西，也不知道是密布的竹叶还是黑沉的夜空。耳边哗啦啦的响，豆大的雨倾盆一般落下。
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，南宫骛险些惊住。
——这是下了暴雨了？
这瓢泼大雨下得周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，视线也全然模糊。
南宫骛也无法感觉到周围的事物，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，一步一步试图往边缘走，准备找个避雨的地方。
他似乎摸到了一处山岩，沿着山岩，他又一步步继续往前。
正走着，突然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手，抓住了他的手腕。
来人力气很大，南宫骛被拽得往后一退，就在那后退的一瞬间，大雨的喧哗声骤然消失，四周突然平静，就好像他突然从大雨滂沱的街道上一头冲进了屋内，一方屋檐隔绝了雨中和屋内两个世界。
那只手的触感微凉，却是全然干燥的，南宫骛脚下动了动，他脚下的路也是干燥硬实的。
这雨来得也太诡异，消失得也太诡异了。
虽然周围光线很昏暗，无法看清是谁，但南宫骛知道站在身边的人就是徐不疑。
“来。”她道，声音还是和平常一样。
她拉着南宫骛的手腕，带着他往某个方向前进。
她比南宫骛矮一些，是以在牵着南宫骛行走的时候，南宫骛不得不弯下腰去迁就她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？”南宫骛问。
他觉得被一个女子这样牵着有些奇怪，说话之间，想要挣脱开去。
但徐不疑手上用了力，抓紧了他的手腕，不让他挣脱。
“不要乱走。”她说。
前方隐约开始有淡淡的光线，南宫骛仔细一看——并不是晨曦，而是隐约的萤火。
萤火虽然暗淡，但也为他们照亮了周围的景物。南宫骛这才发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出了竹林，如今正走在一片山岩之间。
“这是哪里？”
徐不疑道：“这里已经是别的地方了。”
南宫骛微微愣住：“你是说，这里已经不是赤泉城了？还是说这里已经不是凡界？”
徐不疑边走边说：“这里也是凡界，但不是你的那个凡界。”
“嗯？这个世界还有若干个凡界不成？”
“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大小世界在崩溃和诞生，有人把最为稳定的六个大界称作六合界，我们之前所在的就是其中之一。”
南宫骛不知为何笑了，像是在笑徐不疑说的话，又好像是在笑自己，他又问：“那现在呢？”
“我们落到了某个小世界的残屑之中，不用担心，我能带你走出去。”
随着他们走过，那萤火似乎感觉到人气，围绕在他们身边形成了一条幽幽的光带。
这发冷的微光，将徐不疑包裹在一片朦胧的幕帘之中，显得她神色幽幽，不像个人，更像个神仙，又或是鬼魅。
南宫骛垂下眼睛不去看，又道：“这个时节为什么会有萤火？”
徐不疑对南宫骛的视线毫无所觉，道：“时间不同。这里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，我们看到的只是残像。”
南宫骛又接着问：“为什么会这样？”
“九馆垂坠，雷开天地。”徐不疑道，“九馆升落之时，六合之间会有轻微震荡，落下的地点附近会产生间隙，若是不小心，便会从间隙走失到别的地方去，如果这个地点附近有巨大的灵力波动，震荡会变得更强烈。”
这是徐不疑曾经提过的星象。
南宫骛不相信星象，但那是因为他曾研学过星象，故才不信。如今徐不疑所说全然悖逆了他从前所知的星象之学，他甚至都以为自己在听什么天书。
可惜，若他南宫骛没有疯，这眼前荒诞的一切是事实，那就只能说明他所学太少，而徐不疑也比他之前所预料的还要深不可测。
他们很快走到了一个空旷一些的地方。
借着荧光，他们看到一个黑瘦的少年背着他们俯倒在一块石头上，正在探头出去看石头后面。
南宫骛问：“是他吗？”
“是他。”
这就是那个焦小六。
他们明明已经靠近了焦小六，但焦小六却依然只顾着盯着石头后面，对走近的南宫骛和徐不疑毫无反应。
徐不疑说：“我们两边的路不通，他看不到我们。”
她的声音并没有压低，只要焦小六不是个聋子，以这个距离就一定能听到徐不疑在说话，可是他全然没有发觉，两只眼睛都没有眨一下。
徐不疑带着南宫骛上前去，绕过了焦小六躲避的那块石头。
石头的后面站着两个人，此时正在说话。南宫骛和徐不疑就站在距离他们不过一丈远的地方，但他们却没有往这个方向看哪怕一眼。
焦小六所偷看的正是这二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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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是考虑了什么，薛承武深吸了口气，才道：“昨夜山上竹林里有奇怪的哭声，小六毕竟年轻，忍不住好奇，便说要出去看看，后来，我见他久久不回，就去竹林找了找。”
说到此处，薛承武的喉咙吞咽了一下，方才继续道：“我遇到了一场暴雨，山路艰难，无法深入，只能无功而返。”
南宫骛冷冷看他，问：“暴雨？我怎么不知道下过雨？”
昨夜虽响过雷，但月色一直很明亮，根本不曾有什么暴雨。
薛承武道：“要不是我自己亲身经历，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有什么暴雨。此事实在诡异，而我粗人一个，连发生了什么都搞不清楚，更不要说找到解决的办法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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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承武本也信了，但他等了一夜，第二天仍然是不见焦小六的踪影，这才心道不好。
早在出发的时候，就有许多人曾抱怨焦小六年纪太轻，又喜欢到处乱跑，迟早要惹麻烦。所以这次听闻焦小六不见踪影，大家最初也并不放在心上，直到有人借题发挥，说这可能是南宫骛搞的鬼，他们才不约而同地聚成一团，逼到了南宫骛的门口来。
至于焦小六的安危他们到底有几分在意，倒是真的不好说。
薛承武会转而相信徐不疑，那是因为高之演的纸傀被击落的时候，他就站在施法者的身边。
不管高之演再如何狡辩，他技不如人，已是事实。
高天师帮不了他，他只能求徐不疑。
当然，薛承武就算是再傻，也不会傻到对南宫骛说出全部实情，不然岂不是不打自招，让南宫骛知道那夜用纸傀偷袭他的人就是他们。
薛承武只是说：“徐姑娘早便提醒过我们，是我们想得狭隘了，辜负了她的好意，如今她愿意出手帮我，我当然要相信她。”
到了此时，有徐不疑的警告在前，就算是驿站的房子烧起来，薛承武也不敢再随意离开了。
南宫骛听了薛承武的话，单手转了一圈手中剑，算是活动了一下筋骨。
他斜睨了薛承武一眼，冷笑了一声：“当着我的面，你们还想算计徐不疑？可笑至极。”
南宫骛追了出去。
要知道徐不疑孤身一人，还只带了一把劣剑，若是出现意外，只怕要有危险。
驿站的老役夫正在后院打扫，这一会儿之中，已是见了十来个人陆续往后山去了。
一看又来了个年轻俊俏的后生，好心劝道：“这后山有许多野兽山怪，隔个几年就有人走失，连这一片最老练的猎户都不敢夜里上山。客官容我多嘴劝一句，有再要紧的事情，也应该等天亮了再去。”
南宫骛抬头一看，启明星已经沉了下去，东边出现了微微的亮光。他轻轻一笑，道：“多谢老先生的劝告了，不过，我连鬼神都不怕，更不怕野兽山怪。”
不多久，南宫骛就追上了罗棠等人。
不久前才下过雪，如今雪化了，地上正是泥泞的时候，竹叶落在湿泥上，行人看不清楚，一不小心便要滑个踉跄。
加上山路陡峭，外面虽说已经天光初露，但竹丛之间缝隙狭窄，竹叶又茂密，一丝光也不见，轻功便也不好施展。
众人举着火把，走着走着，便有人喊道：“她不见了！”
南宫骛缀行在后面，听到这声音，神情便是一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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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宫骛懒得理会，几步腾挪，绕过这许多人，走到了最前方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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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这是下了暴雨了？
这瓢泼大雨下得周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，视线也全然模糊。
南宫骛也无法感觉到周围的事物，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，一步一步试图往边缘走，准备找个避雨的地方。
他似乎摸到了一处山岩，沿着山岩，他又一步步继续往前。
正走着，突然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手，抓住了他的手腕。
来人力气很大，南宫骛被拽得往后一退，就在那后退的一瞬间，大雨的喧哗声骤然消失，四周突然平静，就好像他突然从大雨滂沱的街道上一头冲进了屋内，一方屋檐隔绝了雨中和屋内两个世界。
那只手的触感微凉，却是全然干燥的，南宫骛脚下动了动，他脚下的路也是干燥硬实的。
这雨来得也太诡异，消失得也太诡异了。
虽然周围光线很昏暗，无法看清是谁，但南宫骛知道站在身边的人就是徐不疑。
“来。”她道，声音还是和平常一样。
她拉着南宫骛的手腕，带着他往某个方向前进。
她比南宫骛矮一些，是以在牵着南宫骛行走的时候，南宫骛不得不弯下腰去迁就她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？”南宫骛问。
他觉得被一个女子这样牵着有些奇怪，说话之间，想要挣脱开去。
但徐不疑手上用了力，抓紧了他的手腕，不让他挣脱。
“不要乱走。”她说。
前方隐约开始有淡淡的光线，南宫骛仔细一看——并不是晨曦，而是隐约的萤火。
萤火虽然暗淡，但也为他们照亮了周围的景物。南宫骛这才发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出了竹林，如今正走在一片山岩之间。
“这是哪里？”
徐不疑道：“这里已经是别的地方了。”
南宫骛微微愣住：“你是说，这里已经不是赤泉城了？还是说这里已经不是凡界？”
徐不疑边走边说：“这里也是凡界，但不是你的那个凡界。”
“嗯？这个世界还有若干个凡界不成？”
“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大小世界在崩溃和诞生，有人把最为稳定的六个大界称作六合界，我们之前所在的就是其中之一。”
南宫骛不知为何笑了，像是在笑徐不疑说的话，又好像是在笑自己，他又问：“那现在呢？”
“我们落到了某个小世界的残屑之中，不用担心，我能带你走出去。”
随着他们走过，那萤火似乎感觉到人气，围绕在他们身边形成了一条幽幽的光带。
这发冷的微光，将徐不疑包裹在一片朦胧的幕帘之中，显得她神色幽幽，不像个人，更像个神仙，又或是鬼魅。
南宫骛垂下眼睛不去看，又道：“这个时节为什么会有萤火？”
徐不疑对南宫骛的视线毫无所觉，道：“时间不同。这里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，我们看到的只是残像。”
南宫骛又接着问：“为什么会这样？”
“九馆垂坠，雷开天地。”徐不疑道，“九馆升落之时，六合之间会有轻微震荡，落下的地点附近会产生间隙，若是不小心，便会从间隙走失到别的地方去，如果这个地点附近有巨大的灵力波动，震荡会变得更强烈。”
这是徐不疑曾经提过的星象。
南宫骛不相信星象，但那是因为他曾研学过星象，故才不信。如今徐不疑所说全然悖逆了他从前所知的星象之学，他甚至都以为自己在听什么天书。
可惜，若他南宫骛没有疯，这眼前荒诞的一切是事实，那就只能说明他所学太少，而徐不疑也比他之前所预料的还要深不可测。
他们很快走到了一个空旷一些的地方。
借着荧光，他们看到一个黑瘦的少年背着他们俯倒在一块石头上，正在探头出去看石头后面。
南宫骛问：“是他吗？”
“是他。”
这就是那个焦小六。
他们明明已经靠近了焦小六，但焦小六却依然只顾着盯着石头后面，对走近的南宫骛和徐不疑毫无反应。
徐不疑说：“我们两边的路不通，他看不到我们。”
她的声音并没有压低，只要焦小六不是个聋子，以这个距离就一定能听到徐不疑在说话，可是他全然没有发觉，两只眼睛都没有眨一下。
徐不疑带着南宫骛上前去，绕过了焦小六躲避的那块石头。
石头的后面站着两个人，此时正在说话。南宫骛和徐不疑就站在距离他们不过一丈远的地方，但他们却没有往这个方向看哪怕一眼。
焦小六所偷看的正是这二人。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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